殆所谓幸灾而乐祸者欤……”‘终年倒运’。这一句骂的太毒了!还加着一句‘少有余财’,这叫做毒上加毒……”“侧门的联语也是不说好话。‘此地安能居住?’似乎子建先生的宅子是住不得的,徐姓已住过三代了,难道会得变换风水?真正岂有此理!
下联这一语尤其出乎情理之外了,‘其人好不伤悲’,这‘其人’两个字自然指着房主人而言,以下紧接‘好不伤悲’四字,刻薄极了,幸人之灾而乐人之祸,可乎哉?可乎哉……”祝枝山忽的仰着头儿,看着屋梁,长叹一声,忽又垂倒了头,呵呵大笑。众秀才见了莫名其妙,便问:“枝山先生,你为什么仰而长叹?”祝枝山道:“杭州文风是很好的,祝某虽然目光不济,瞧不清扁额上的姓名,但是这几位高掇巍科的杭州先达,祝某都能一一举其姓名。自从太祖高皇帝洪武四年辛亥开科,直到当今天子正德三年戊辰科止,先后百数十年间杭州考中状元者一名,考中探花者一名,考中会元者一名,似这般的文风,理该敬佩的。可惜今日杭州的文风一落千丈了,教祝某怎不仰而长叹?”众秀才又问道:“你为什么俯而大笑?”枝山道:“出过状元、探花、会元的杭州,科名佳话盛极—时,论理呢,杭州城中的三学生员没有一个不通的了。去年除夕祝某写的两副对要算意义浅显的了,读给卖菜佣、挑粪汉听。他们也不会误会了意思。诸位仁兄都是黉门弟子,庠序生员,又兼生在人文荟萃的杭州地方,为什么见了这两副意义浅显的门联,兀自看不明白,发生了许多误会?还披着一领青衿,自称是三学生员,俯视一切。祝某因此呵呵大笑。不过子细思量,诸位的文学决不会这般幼稚,也许和祝某开开顽笑。岂有卖菜佣、挑粪汉都听得懂的东西,饱学秀才反而看不明白的道理?……”众秀才听了这似嘲似讽忽离忽即的话,立时又罗唣起来。徐子建起立说道:“三学同窗好友,暂清镇静,不须喧闹。自古道:‘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理字’,又道:‘有理无理,出在众人嘴里’。枝山先生赠给兄弟的门联,人人都说是毒骂恶咒,枝山先生却以为善颂善祷,今天当着三学同窗,便清枝山先生宣讲这善颂善祷的意思。果然讲的入情入理,这便是徐某输了,对于枝山先生理当认罪道歉。要是讲的不合情理,这便是枝山先生输了,也该听凭三学同人公同议罚。”枝山忙把六指头的手拍的怪响道:“这般办法,祝某认为大公无私的办法。不过怎样判罚,须得预先当着大众布告。无论输的是谁,都要照着这布告的方法处罚。”徐子建高声呼唤道:“三学同窗好友,清你们公共议定一个怎样处罚的方法。”于是众人论调不同,也有主张理屈的在明伦上拜四方的,也有主张在石牌楼下做三声狗叫的,也有主张插着扫帚在甬道上学那犬马跑路的。那时众口纷纭,莫衷一是。众秀才里面还是那个曾充幕友的何秀才有些主张,他说:“这般处罚不过取快一时,在实际上是毫无益处的。”众秀才都说:“依着何仁兄的主张,应当怎样办法?”何秀才不慌不忙,套着六言韵文的论调,说出一个办法道:要定谁输谁赢,须看今朝舌辩。如果理屈词穷,罚修大成宫殿。